绣鸾凤花犯/花犯 赋水仙
[宋] 周密
楚江湄,湘娥乍见,无言洒清泪。
淡然春意。
空独倚东风,芳思谁寄。
凌波路冷秋无际。
香云随步起。
谩记得,汉宫仙掌,亭亭明月底。
冰弦写怨更多情,骚人恨,枉赋芳兰幽芷。
春思远,谁叹赏、国香风味。
相将共、岁寒伴侣。
小窗净、沈烟熏翠袂。
幽梦觉,涓涓清露,一枝灯影里。
[注释]:
仿佛在楚江岸边,湘妃仙女骤然降临,默默无言洒下点点清泪,给人间送来淡淡春意。空自独倚着东风,满怀芳情向谁托寄?凄冷的秋日踏着清波走来,芳香云雾随着她的脚步腾起。还记得她像手捧承露盘的仙女,在明月下亭亭玉立。
她弹奏起冰弦抒怨更多情,可叹屈子抒愤却没有想到她,而徒劳地去咏叹芳兰幽芷。她蕴含的春思是如此悠远,可有谁叹赏这可贵的国香风味?我将她与岁寒三友视为同类。小窗静悄悄寂无声,一缕缕沉水香熏染她的翠衣。幽梦醒来,但见她身沾涓涓清露,一枝独秀摇曳在灯影里。
[点评]:
这首词为咏赞水仙花的抒怀之作,为词人咏物作品中的上佳之作,周济《宋四家词选》就此评价道:“草窗长于赋物,然惟此词及‘琼花’二阕,一意盘旋,毫无渣滓。”全词以花自况,寄托忧时伤世之痛,同时表现了词人清高绝俗的品格。文辞尽洗靡曼,独标清丽,格调深婉沉郁。
上片运用拟人手法写水仙不凡的风采逸韵。开篇三句写水仙之形态,以似湘娥出现作比,既与水仙习性物态相吻合,又生动贴切。以风韵清洁、凝睇含泪的水中仙意境笼盖全篇。“湘娥”,即是神话里的舜帝之妃,其死后为湘水女神。曹植《九咏》中有“感汉广兮羡游女,扬激楚兮咏湘娥”两句。“淡然春意”一句由“湘娥”引出,既写出水仙之神韵——不沾滞于尘事,又点明季节。“空独倚”两句仍用拟人手法写水仙的绝世独立缘于“芳思”无所寄托。而词人的怅然、失意情绪皆由此两句中的“空”字委婉道出。“凌波”两句并非写秋,而是紧承上句,依词人的情绪变化自然写来。“凌波”出自曹植《洛神赋》的“凌波微步,罗袜生尘”两句。本词化“尘”为“云”,是写凌波微步带起香云,却散发出轻冷寒意,在春天气氛中给人以萧瑟秋感。意脉承上文“空独倚”。结尾“漫记得”三句写水仙亭亭玉立的姿态,同时用汉时金铜仙人典故,暗写词人对故国的怀念之情,寄托忧时伤世之痛。“漫”,有徒然无益之意,与前文“空”字遥相应合。纵观上片,本词与黄庭坚《水仙花》“凌波仙子生尘袜,波上盈盈步微月。是谁招此断肠魂,种作寒花寄愁绝。”几句诗意相近,但本词显得更加空灵、婉曲。
下片进一步写情。“冰弦”,指琵琶,卢祖皋《卜算子·水仙》有“弦冷湘江渺”一句。这里以有声的“冰弦”比无声的水仙,移入听觉感受,意境翻新,益增美感。“冰弦写怨更多情”一句承上片开篇用湘江女神比水仙意,写水仙拨弄冷弦,倾诉幽怨,更是情多。“怨”字点本篇命题。“骚人恨”两句是说屈原在《离骚》中歌颂蕙兰、白芷,还不如写有情的水仙。其实,词人也知道在屈原那个时代,楚国并不出产水仙。词人这样写,是想以蕙兰、白芷等品性高洁的芳草来衬托水仙,有推崇水仙之意。接着“春思远”三句中,词人又以“国香”指代水仙,推崇之意更加明显。因为,在古代诗词中,文人一般多以“国香”来代指兰花。这三句写惜花之情。词人认为水仙春思悠远,韵味深长,但却很少有人能赏识到水仙的“国香风味”。这其中包含了多少“可怜国香无人管,随缘流落小民家”的感喟,很值得读者反复咀嚼,细细体味。“相将共”两句笔锋折转,写词人意愿:愿与水仙生活在一起,共作岁寒之友。虽然词人觅得知音,但也更见出相伴者的寂寞、凄苦。以“岁寒伴侣”言水仙,符合水仙冬生习性。“小窗静”两句再转,描写词人居所。“沉烟熏”,指焚香熏衣,这是旧时贵族的一种习惯。“小窗”、“沉烟”、“翠袂”,可见出居所的素雅有致。结尾几句写词人在雅致的居所内幽然醒来,与灯影之下晶莹剔透的水仙花相对相赏,表现出词人清高绝俗的品格。结句意境清逸,以淡语写深情,令人回味不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