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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庭芳 促织儿

[宋] 张镃

月洗高梧,露漙幽草,宝钗楼外秋深。
土花沿翠,萤火坠墙阴。
静听寒声断续,微韵转、凄咽悲沉。
争求侣,殷勤劝织,促破晓机心。
儿时曾记得,呼灯灌穴,敛步随音。
任满身花影,犹自追寻。
携向华堂戏斗,亭台小、笼巧妆金。
今休说,从渠床下,凉夜伴孤吟。
[注释]:
月华如水沐浴高高的梧桐,露水浓浓洒满萋萋草野,宝钗楼外秋意分外深浓。苔藓沿墙铺开一片翠绿,萤火虫坠到了墙角背阴。静静倾听寒虫断断续续低吟,细微的声韵渐渐转成,如泣如诉的凄切悲沉。争相追求伴侣,殷勤地劝人纺织,催得织女一直织到拂晓天明。
曾记得在儿时,我提着灯往蟋蟀洞灌水,轻轻走步追听它的声音。任凭身上满是月色花影,依然独自一人耐心追寻。把抓到的蟋蟀带到堂上戏斗,亭台般的金笼小巧玲珑。这些往事不要再提,而今即使它在床下我也不会去抓,任凭它在凉夜啼叫伴我独眠。
[点评]:
根据姜夔在《齐天乐·蟋蟀》词前写的小序,张镃这首词作于宋宁宗庆元二年(1196年)秋天。当时,他与姜夔一起饮酒,忽然听到壁间蟋蟀声,于是以蟋蟀作赋,然后交给歌者演唱。两人各作一首,各有特色。郑文焯在校《白石道人歌曲》时提到:“功父《满庭芳》词咏蟋蟀儿,清隽幽美,实擅词家能事,有观止之叹。白石别构一格,下阕寄托遥深,亦足千古矣。”上片写听到蟋蟀声的感受。“月洗”五句描绘了蟋蟀鸣叫的环境。词人先描绘了秋夜庭院的清幽。夜色澄净,高大的梧桐树被月光笼罩。“洗”字很传神,描绘出了秋月明净之美。《诗·郑风·野有蔓草》中有“野有蔓草,零露兮”的诗句。“漙”字一般用来形容露水之美。“宝钗楼”本来是咸阳的一处古迹,在这里借指张达可堂,也就是他们的饮酒之处。“秋深”二字点出时令,言明这是一个月皎露的秋夜。“土花”指苔藓。“土花沿翠”是说墙下的苔藓一直顺着墙脚铺开。“沿”字把静态的苔藓转为动态,用字生动活泼。“萤火坠墙阴”写一点萤火飘落墙根,原来这里就是蟋蟀鸣叫的地方。许昂霄在《词综偶评》中评点此句说:“萤火句陪衬。”之所以说是陪衬,是因为这里用视觉里的萤火衬托出听觉里的蟋蟀鸣叫,用萤火飘落的情节,衬托出蟋蟀鸣叫这一中心。闲看萤火,静听蟋蟀鸣叫,很有生活情趣,而没有闲适的生活是无法领略到这种情趣的。《武林旧事》卷十中有关于张镃游玩的记录,题名为《张约斋赏心乐事》。张镃自己作序,写道:“余扫轨林扃,不知衰老,节物迁变,花鸟泉石,领会无余。每适意时,相羊小园,殆觉风景与人为一。”从中可以看出,他的生活还是比较悠闲舒适的。况且,张镃是循王张俊之孙,生活自然无虞。
“静听寒声断续,微韵转、凄咽悲沉。争求侣、殷勤劝织,促破晓机心”这几句描写蟋蟀的鸣叫和听者的心情。“断续”、“微韵”概括出了蟋蟀鸣叫的特点。“转”则说明了蟋蟀的鸣叫有抑扬顿挫的美感。“寒”与“凄咽悲沉”描写词人听到蟋蟀鸣叫的主观感受。“争求侣”与“殷勤劝织”,是词人自己对蟋蟀鸣叫的主观理解:蟋蟀鸣叫,既是为了求侣也是为了促织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九百四十九引用陆玑的《毛诗疏义》,这样描写蟋蟀:“幽州人谓之促织,督促之言也。里语曰:趣织(即促织)鸣,懒妇惊。”破,是尽的意思。杨万里《题朝英进斋》云:“用破半生心”。两处的“破”字用法相同,用词精准。“促破晓机心”是说蟋蟀的鸣叫伴随和催促着织女一直纺织到天明。
在下片词人追忆自己儿时捕蟋蟀、斗蟋蟀的欢乐,以反衬今日的悲苦,抒发出不胜今昔之感的情怀。“儿时”五句,写捕蟋蟀的场景,很受后人赞赏。“呼灯灌穴,敛步随音”二句非常生动,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将这一场景刻画得如此细致入微的。“任满身花影,犹自追寻”两句纯用白描手法,把儿童的天真烂漫和带着稚气的小心翼翼,细细写出,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。贺裳在《皱水轩词筌》中评价说:“形容处,心细入丝发。”“携向”二句写斗蟋蟀。王仁裕的《开元天宝遗事》中有记载:“每秋时,宫中妃妾皆以小金笼闭蟋蟀,置枕函畔,夜听其声。民间争效之。”“亭台”在这里是指装蟋蟀的笼子。从捕蟋蟀写到斗蟋蟀,补足儿时趣事,笔势连贯,一气呵成,为下面的感慨做好铺垫。“今休说”三句,以今昔做对比,抒情深沉。《诗·豳风·七月》:“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”杜甫的《促织》诗中也写到:“促织甚微细,哀音何动人。草根吟不稳,床下夜相亲。”在鲜明的今昔对比中,词人欲扬还抑,欲说还休。当然,词人的这种感叹并非只是泛泛之语。淳熙十四年(1187年),词人被迫离职,在家闲居。虽然日子过得很悠闲,“畅怀林泉”,“安恬嗜静”,但不免有孤寂之感,所以末句感叹倒也情真意切。
这首词结构明朗,线索清晰,虽然多用典,但是文辞流畅,并不晦涩难懂。